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春节联欢晚会（以下简称春晚）作为承载着亿万中华儿女新春愿景的文化盛事，历经43载积淀与创新，已然发展成为世界了解中华文化和透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成就的重要窗口。这个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全民性文化盛事，不仅构筑了中华儿女共庆新春的精神家园，更以独特的艺术形态向世界展现着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和万千气象。在此语境下，如何通过舞蹈艺术的创新创造，彰显新时代中国的身体文化自信，成为春晚舞蹈作品创作共同围绕的核心命题。

基于此，2025年春晚舞蹈篇章整体呈现出以“时代叙事、审美创造、科技共生、民族共融”为核心的丰富诠释。如以“时代叙事”为主旨的《如意舞步》，通过跨地域的时代舞步，生动传达出中国大地上不同地域间同踏共舞的文化共性与时代脉搏；以“审美创造”为主旨的《喜上枝头》《伊人》《幽兰》，展现了舞蹈艺术在传统审美创造方面勇于实践探索，让身体表达高度承载着中华文化审美中所特有的留白、虚实相生、辩证、克制、流动等动势创造；以“科技共生”为主旨的《秧BOT》，突破传统舞台边界，以人机交互的具身化艺术形式，让千年舞步与未来心跳共振于舞台；以“民族共融”为主旨的《太平有象》《潮起舞英歌》及四个分会场的舞蹈表演，则展现了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与多元融合之美，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共同体表达。

这些艺术实践昭示着当代中国舞蹈进一步致力于构建具有文化主体性的身体表达体系，且这种构建走出了表面的形式创造，坚定地立足于文化根脉的深度开掘——既延续着中华传统美学的精神血脉，又创造性地回应着数字时代的审美诉求。2025年春晚舞蹈篇章正是以这种文化自觉意识，在传统与现代的表达张力中探索出艺术创新的有效路径，为全球观众绘就了一幅贯通古今、融汇中外的身体文化视觉景观，生动诠释了文化自信的当代内涵。

舞蹈《喜上枝头》

舞脉赓续：以文化主体性构建身体景观

放眼2025年春晚舞台，涉及舞蹈元素的作品众多，但其中几部相对独立的舞蹈作品在传统身体美学的现代演绎上极具代表性，展现出创作对深层身体文化呈现的自信探索。

《喜上枝头》——用身体运动打破视觉平面限制。在视觉平面的限制中，如何以舞蹈的方式塑造立体视觉效果，这不仅是一个艺术创作的问题，更是以我们自己的身体运动方式探索视觉呈现的表现。正如该作品对喜鹊形象的生动刻画，始终强调舞者身体在两轴三面状态下的运动形态捕捉，如喜鹊踏枝时的“返”身回望、“探”身而出、“俯”身而冲、“展”身蓄力。这种对身体的多面运动强调本身就极具化身破壁利刃的可能，有效地以中国身体运动的独特方式，突破了传统二维视觉平面仅能展现“一面”的局限，使作品更全面地展现了中国身体文化在视觉构建上的独特价值。

《伊人》——用辩证融合洞见中国式身体表达。在芭蕾原本就讲究直线式身体运动审美的基础上，如何让其通过辩证性融合，更好地成为具有文化自信和包容的中国式身体表达？这是一个同样值得深入探讨，且涉及文化主体性和包容性的问题。该作品通过巧妙地将舞者上半身的圆弧形波浪式运动与下半身的足尖挺拔相结合，波浪形弧线的投影效果与水面镜像的反射效果相结合，创造出了一种融合中西、刚柔并济和含蓄与开放相融、曲线与直线共舞的身体运动表达。这不仅展现了我们身体运动的辩证性，更重要的是极大地拓展了中国式身体表达的包容性与自主性，让人感叹“原来芭蕾还能这样跳”。

《幽兰》——藏在克制性的身体运动里的生命力隐喻。在自然万物有象的呈现中，如何用身体的方式更好地揭示我们文化语境中的独特生命力隐喻？这也是一个凸显文化自信表达的实践命题。该作品中舞者们集中通过手部的盘绕带动全身的旋绕，形同兰花般从指尖的流淌开始慢慢绽放，动作看似含蓄且充满克制，但细观可见，其中的盘绕与旋绕都带着一股强大的向上生长的内在动势，象征着兰花娇弱外表下的坚韧不拔。也正像作品名称中的“幽”字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关于生命的克制隐喻的表达，映射了中华文化对于生命、自然及天人合一的独特理解和敬重。

人机共舞：以文化创造性实现自我叩问

身穿花棉袄、玩转手绢花，《秧BOT》中一众机器人以“赛博秧歌”“炸场”，无疑是今年春晚的一大亮点和看点。事实上，无论上述独立舞蹈作品，还是《笔走龙蛇》《栋梁》等融入武术和舞蹈元素的作品，都展现出一个共同趋势，即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为艺术领域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创新活力和变革力量。在DeepSeek正被热议的当下，以《秧BOT》为代表的系列作品引发了广泛讨论和思考。网友们不禁感叹，当机器人精准地甩出手绢，划出比人类更完美的抛物线，当它们的液压驱动双腿完成比秧歌艺人还要稳定和精准的“出急落稳”动作时，我们该如何应对，并且从中激发出更多身体的审美创造可能性？显然，《秧BOT》不仅仅是一个春晚舞蹈作品，更以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新尝试，深刻揭示了人工智能在当下以及未来可能实现的具身化，从而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在人工智能和虚拟仿真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当机器能够在某些方面替代甚至超越人类表演者，展现出更卓越的技术能力和更炫目的技艺时，我们又该如何适应这一不可逆转的趋势，并找到自己在艺术创造中的位置？

创意融合舞蹈《秧BOT》

民族共融：以文化多元一体性铸牢共同体意识

让网友直呼“太燃了”的除了前述作品，还有体现“民族共融”主旨的作品，生动展现了中华民族文化的斑斓多姿和多元一体特性。如《潮起舞英歌》中以英歌萌娃“小网红”为首的舞者手持英歌槌，踏着铿锵有力的鼓点，以矫健的舞姿演绎出英歌舞的豪迈与激情；《太平有象》中舞者通过傣族舞流线性的身体运动审美表达和膝部在压、拧、顿、挫间的反弹力度，比拟和表现自然万物有象的气象之美。重庆分会场的《庆·新春》中，千厮门大桥上的铜梁龙舞、鲤鱼灯舞、板凳龙等非遗表演呈现巴渝传统文化的特色魅力；西藏拉萨分会场的《格桑花开》中，布达拉宫下的西藏鼓舞、民间踢踏舞、芒康弦子舞等传统舞蹈，以及热巴鼓、背鼓、腰鼓、斯马卓四种西藏非遗舞蹈，共同表达藏族舞蹈的豪放多彩；江苏无锡分会场的《无锡景·家国情》中的扇舞、伞舞，尽显江南水乡孕育的诗词歌赋文化底蕴，充分展现了江南圆曲线式身体审美，如同江南水波般延绵且柔和；湖北武汉分会场的《星汉耀江城》巧妙结合了黄鹤楼前的飞檐斗拱与现代科技，演员们在光影映衬下翩翩起舞，让观众在视觉交错中仿佛穿越时空……

总之，2025年春晚舞台上，舞蹈作品数量及其元素占比显著增多，且“多”不仅在于数量，更在于创新与创造的持续涌现。同时，这也促使舞蹈人共同深入思考舞蹈下一步的发展方向。舞蹈应该如何通过不断挖掘身体文化的承载力来释放想象力、激发创造力，在当前科技革命与技术迭代更新的背景下，更好地发挥其独特的价值？如何有效地实现身体文化与价值诠释之间的深度互动？这是通过春晚这一平台，舞蹈人应进一步深思和探讨的重要议题。

（作者：苏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北京舞蹈学院副院长；刘明明，北京舞蹈学院学科办教师；图片选自“中国艺术报”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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