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地图

引导创作  推出精品  提高审美  引领风尚

主办方: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

杂志邮箱 新媒体邮箱
首页>艺评现场>文学观潮>正文

长篇小说《凡尘磨镜录》:阅尽波折得自在(汪政)

2023-08-28 阅读: 来源:《文学报》 作者:汪政 收藏

阅尽波折得自在

——读苏迅长篇小说《凡尘磨镜录》

打开苏迅的长篇小说《凡尘磨镜录》,我首先想到的是文学创作与知识的关系。其实,从本质上说,文学创作就是知识生产。在现代知识体系诞生之前,学科分类还比较笼统和模糊的时代,尤其是现代教育体制还没有建立的时候,文学一直承担着知识生产与知识传播的任务。任何一种文学作品的内容都是知识,所谓主题,特别是题材完全可以替换成不同知识的概念。那时对文学的最高评价就是看其知识容量的大小,占据头部的就是那些号称“百科全书”式的作品。社会进入现代之后,文学的知识属性已经不太强烈了,一方面,在人类教育水平普遍提高、信息化程度越来越高的今天,如果文学还在炫耀知识就显得多余甚至可笑,以至于在作品中罗列知识被称为“百度式写作”。但另一方面,知识的匮乏确实又在束缚文学的想象力,拉低文学的思想高度,甚至限制了创作的题材领域。因此,知识与文学的关系其实没有断,知识依然是文学创作的基础与前提。关键不在于文学需不需要知识,而在于文学如何处理与知识的关系,如何表现知识,如何让知识在文学中发挥作用,如何使知识文学化而不是让知识代替文学。

我以为处理这一关系的途径从大的方面说就是两种,一是始终把人物形象的塑造放在前面。文学就是人学,这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真理。不管作品的人物从事什么职业,是什么领域的知识生产者、知识掌握者,他首先是人,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性格。《凡尘磨镜录》从题材上说与古玩收藏与鉴赏有关,苏迅本人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但是,他没有把作品写成这方面的专门性著作。虽然一开始就谈到了玉器,但接着就是秦家骝和虞焕章的交往,这两个人物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读者。随着情节的展开,这两个人物的命运慢慢展开,而其他人物也相继登场。苏迅对这两个主要人物的塑造是不同的,叙述的方向是相反的。对虞焕章来说,他的命运是回溯式的,对他的刻画就是对他过往命运的打捞。这是一个过去式的人物,是旧时代的人物,当他出场时,他的故事甚至生命已经近于尾声。因此,这个人物在作品中一直有点神秘,身上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面纱。随着情节的展开,神秘褪去,面纱掀开,而他的性格与命运的必然性也清晰地展示出来。这个原先上海滩上的少爷,因为一场自由恋爱与情人离家出走。不期出走不久新中国就成立了,他只得斩断与家族的联系,重新做人。但家族的阴影一直在,迫使他委入尘埃。他与秦家骝的相遇看上去是偶然,其实,这因玉而生的缘分不过是他对自身的不甘,是他对传统文化的一种眷顾,因秦家骝的到来,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他的平生所学与积累就有了传人。

而秦家骝不同,相对于虞焕章,他是个新人。与虞焕章相遇时秦家骝还是个少年,但是,因为他同样出身于大户人家,祖母又对他护爱有加,不仅仅是祖母给他的那些旧藏玉器,更有那些虽然破碎但总也顽固地存在着的旧时气息让这两个看上去的隔代人成了忘年交。其后,虞焕章实际上是静止不动的,而秦家骝却在成长,人生的种种经历让他的性格内涵越来越丰富,善良、隐忍、精明、豁达……其复杂真是一言难尽。唯有一点不变,那就是对玉的热爱,对玉文化的钟情。但如果不是丰富的生活阅历,他断不会对玉有这样的理解,更不会真正地将虞焕章的平生所学传承下来。小说的最后,秦家骝在朋友的协助下,不但捐出了所藏玉器的精品,而且以多年研究,编成玉器鉴定专著,并建议署名虞焕章,这不仅仅是情节上人物传承的结合点,更是传统文化薪火相传的象征。

知识的文学化还需将知识放到特定的环境中。如果不将知识从其本身所在领域中迁移出来,如果不将知识放到一定的历史、社会环境中,那知识还是知识本身,是不可能与特定的环境结合,不可能参与到社会生活中,产生不同于其知识本身的社会价值、文化价值与文学品格的。《凡尘磨镜录》虽然只有小十几万言,但故事时间跨度却长达大几十年。苏迅举重若轻,他没有采取这样的故事时间通常需要的类史诗式的结构,而是通过错综的结构,关键时间节点的安排,以及叙述方式的综合运用,形成了现在的作品形态,轻灵、跳脱,而又有着丰富的历史与现实容量。这里面的关键就是对知识的处理,文物,特别是玉器,包括收藏是小说情节的线索,它们参与了小说的结构,是小说的有机构成。而从内容上说,作品可以说是一部收藏家小说,一部以玉文化为主体的作品,但也可以说是一部中国百年的社会变迁史,是秦家骝与虞焕章的家族兴衰史。

准确地说,作品是以玉来写历史,写社会,写人心,写世风,也可反过来说,是在历史社会变迁、人事错迕与时代精神的激荡中叙述收藏的沉浮变化与玉器文化意义的复杂喻意。所以,虞焕章在作品中举足轻重,因为他有着峰谷跌宕的人生经历,这样的经历与见识必定融入到他对文物的理解中,这样的理解既有着丰富的社会内容与人生感悟,又有着随时代变迁而生的对收藏与文物的哲思,这绝不是纯粹的对器物的认知所能概括的。小说没有浅薄地把收藏、文物和玉文化看成没有根性的随波逐流,而是在看到它们随时代变化的同时看到它们与中国传统哲学的联系,看到它们所附着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意义,看到它们对当下文化的影响,从而期待一种古今相融的健康的收藏文化景观。正因为如此,作品才安排了如前所述的结局,这无疑寄托了作者的理想。


(作者:汪政,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延伸阅读: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第二届理事会

散文集《小虫子》:书写昆虫与人们相处的诗意时刻(汪政)

长篇小说《金色河流》:新时代的财富思考(汪政)




  • 中国文艺评论网

  • “中国文艺评论”微信公号

  • “艺评中国”新华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