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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凯的长篇小说《上尉的四季》:探索新时代军人心灵秘密(孟繁华)

2023-06-15 阅读: 来源:《文艺报》 作者:孟繁华 收藏

干事马晓光所有的问题和苦恼都源于去北京大机关借调了两年。去北京是一件让人荣光的事,也有留在北京的可能,关键是他没有留在北京,而又回到了戈壁滩。回来后一切都物是人非,从卫兵例行公事不让进营房开始,马小光的处境处处面临尴尬甚至“危机”。于是他萌生了转业的念头。原先他的希望是:如果调入机关,一切都会改变,如将有一张永久的营门出入证,会分到一间正经八百的单身宿舍,等到和孟佳怡结婚后还会有一套小公寓房,胸前的资历章也会逐渐多几排。抱负不远大,似乎触手可及,但现在都成了泡影。他面临的现实是,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空间岌岌可危,还有蟑螂出没。

在基地领导的安排下,马小光还是出任了代理指导员。朋友邱海青苦口婆心劝他不要造次,还是要和北京单位的首长、朋友保持联系。到了连队还是要行使主官职责,在连队,马小光首先面对的是士兵转业还是留下的问题。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吊车司机米天宝在会餐时大闹一通,不欢而散。小说中的军转是一个事件,而且是与马小光人生四季有关的事件。马小光也确实过了一段“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日子,他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就等着转业。从北京到基地,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一个人从恍惚到沮丧。这就如乡下人进城后,再艰难也不想回到乡下。他们不是为证明“现代性是一条不归路”,他们隐忍地承受一切就是要留在城里。问题是马小光不是乡下人,作为军人他必须服从命令。可躯体的挪移未必也是心理的服从。到了连队之后,马小光才体会到连队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几个月前,连队对他来说还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关于连队的一切都只在电脑屏幕上和A4打印纸上,那些用来“指导基层”的文字背后究竟是什么,他其实并不清楚。

小说从冬天开始讲述,那季节便是马小光的心境,是马小光思想情绪的时空表征,冬日大戈壁的荒寒仿佛就是马小光的内心世界,那无疑是他从军生涯的低谷。但每年一度转业士兵士官去留的场景和情绪,也为马小光的转变埋下了顺理成章的伏笔。那时的他“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春天到了,新的萌芽在发生,与连队缓慢建立起感情后的马小光情绪逐渐恢复,“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人有主体性,但更有不确定性,何况马小光那一时情绪化的宣泄本来就不那么真实。融入连队后的马小光好像换了一个人,连队工作几乎事无巨细,他都事必躬亲。所谓“玉门山嶂几千重,山南山北总是峰”,也正是马小光夏季时节心情的恰切映照。秋日时节,“党代表”马小光终于成为连队名实相副的主官,“秋日平原好射雕”,将马小光的军人气质和情怀表达得一览无余。因此,本质上说,《上尉的四季》还是一部英雄主义的成长小说,马小光是一个成长于和平时期的英雄,他的军人荣誉感战胜了他的世俗想象。

作为指导员的马小光,和《欧阳海之歌》中的指导员曾武军以及《高山下的花环》中的指导员赵蒙生都不同。曾武军是欧阳海的人生导师,他负有引导、教诲欧阳海成长的职责。他是部队连队主官的典范或样板,他是成熟和坚定信仰的楷模。赵蒙生是干部子弟,到前线是镀金而不是参战。其母亲将电话打到前线司令部激怒了军长,军长气愤地要让他第一个扛炸药包。在生死未卜的战场上,赵蒙生的转变有其特殊的环境原因,因此也在想象之中;在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式微的时代,马小光的处境要复杂得多。特别是和孟佳怡短暂的相处,既让他体验了刻骨铭心的花前月下,也让他感知了身份对外部世界和人的关系的重要。因此,马小光所面对的世界的复杂性,要远远超过同是指导员的曾武军和赵蒙生。

“络绎不绝”的含义,是说包括军事文学在内的当代文学史,一直在塑造英雄人物,从《红日》《红岩》《红旗谱》《保卫延安》《林海雪原》到《高山下的花环》《历史的天空》《兵谣》《亮剑》《牵风记》等,塑造英雄人物的小说“络绎不绝”,且都取得了很高的文学成就,为确立社会主义文化和文学价值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至今仍然影响深远。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对当代文学的整体评价就是不准确的。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另外一种“络绎不绝”,这就是对英雄人物性格探索的不绝如缕。从《红日》中的石东根、《兵谣》中的古义宝、《亮剑》中的李云龙,再到《上尉的四季》中的马小光,人物明显地朝着越来越生活化、越来越复杂而真实的方向发展。《上尉的四季》中,王凯首先是把马小光当作一个有七情六欲和各种想法的人来写,然后再写他作为人的成长、变化的可能性。这符合普通人的心理真实。社会生活的各种动向、各种欲望和要求,在媒体如此发达的今天,无可避免地也要流向军营。军人的思想和情感要求也在发生变化。但是,军人就是军人,无论时代生活怎样变化,军人的天职和荣耀不能、也没有发生变化。这就是军人的特殊性和神圣性。

小说中最令人感动的细节是新兵司机张卢语泽和指导员马小光的那段对话,这个年轻士兵不想转士官、不想提干也不想立功,“我就是想让自己这两年兵当得灿烂一点,这不算异想天开吧?”这个想法酷似石一枫的小说《世间已无陈金芳》中,主人公陈金芳说的“我只是想活得有点儿人样”。不同的是,陈金芳是变革时代的一个普通女性,一个中国故事中的女于连·索黑尔。她身上集中表达了走向现代化过程中人们慌不择路的盲目和迷惘,她是一个典型形象;张卢语泽作为一个战士,他对像滴滴司机一样开车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参加军事训练,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如此,一个有抱负而没有功利心的士兵形象跃然纸上。

王凯有过多年连队指导员的经历,他对连队、特别是西北大漠连队生活的熟悉,使他的小说有一种呼之欲出的“连队感”。他的小说背景多为大漠荒野,无论人物还是生活,都让人感受到一种“边塞诗”的慷慨悲壮和无上荣光,因此,他的小说有极高的辨识度。《上尉的四季》中,不仅主人公马小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周俊涛、邱海青等笔墨不多的人物,也性格各异,具有多面性;而华亦实这一人物的设置,为小说平添了青春的理想和诗意。

有抱负的调查记者曾说,他们的工作就是“迎着雪崩寻找雪莲”。作家的工作与记者有极大的不同,但他们也有相通性,都是试图寻找那被掩埋和未被发现的秘密。文学就是要发现人性深处的秘密,发现人的性格转变的幽微秘密。如果是这样,王凯就迈进了“络绎不绝”的探索军人心灵秘密的阵容,这部小说也是他书写新时代军人英雄主义新含义的锦上添花之作品。


(作者:孟繁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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