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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元宇宙”,科幻文艺怎样保持批判力(陈韬)

2022-03-10 阅读: 来源:《中国文艺评论》 作者:陈韬 收藏


【编者按】在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发布的“2021年度十大网络用语”中,“元宇宙”以年末爆款姿态占据一席,也因此,2021年被称作“元宇宙元年”,但“元宇宙”一词并非今天才出现,它源于1992年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小说《雪崩》。在全民热议元宇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当下,我们尝试把这个从文艺界走出来的热词“接回家”,回归文艺领域,用文艺评论的方式客观理性地进行辨析。本期“艺见”以“元宇宙与文艺新空间”为主题,特约不同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从文艺出发,以多维视角共同探讨元宇宙的昨天、今天与明天,并期待未来文艺发展的新空间更加广阔多彩。

面对“元宇宙”,科幻文艺怎样保持批判力

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在20世纪90年代初创造“元宇宙”(Metaverse,另译“超元域”)这个概念的时候,应该想不到它会在近30年后引发一阵突如其来的热议。在这场热议中,一些科幻观察者和评论者保持了可贵的清醒。有学者指出,元宇宙是一个早已经过反复讨论、研究的“老概念”,并且这一概念的流行夸大了创造它的小说《雪崩》在赛博朋克科幻史上的地位;还有学者认为,元宇宙只是赛博空间的一种形式,不仅概念本身是旧的,就连针对相关技术概念的热炒现象也并不新鲜。

美国学者吉尔•莱波雷(Jill Lepore)从更广阔的视野出发,把元宇宙归入“马斯克主义”,认为这是一种奢侈的资本主义形式,其灵感来源却是批判资本主义的科幻故事。诚如莱波雷所言,许多赛博朋克科幻作品都设计了科技寡头试图控制赛博空间的可怕的未来场景,但当现实中的科技寡头显露出司马昭之心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资本市场和大众舆论的无限热情。这不仅仅是由于产业文化扭曲、媒体道德失范等问题造成的,赛博朋克时代以来全球范围内科幻文艺批判力的下降同样值得反思。面对类似元宇宙被热炒的文化现象,我们的科幻文艺应当保持足够的批判力,反思“劝百讽一”的科幻文艺模式,克服西方科幻普遍的科技悲观主义情绪,引领世界科幻走出赛博朋克阶段、迈向新的时代。

一、反思“劝百讽一”的文艺模式

在赛博朋克这一类型上,科幻文学和电影艺术几乎是同时起步的。在今天,人们讨论赛博朋克小说的起点时,往往追溯到出版于1981年的《真名实姓》或是1984年的《神经漫游者》;1982年则是赛博朋克科幻电影的元年,在这一年上映的《电子世界争霸战》开创了赛博朋克的银幕叙事类型,《银翼杀手》塑造了赛博朋克的视觉风格。经过40年的发展,赛博朋克已经成为一种相当成熟的科幻文艺生产模式,形成了横跨小说、电影、电视剧、游戏等领域的文化产业集群,涌现出《攻壳机动队》《银翼杀手2049》《赛博朋克2077》等代表性作品,其中的《雪崩》《黑客帝国》《创:战纪》《头号玩家》都可以归入元宇宙这一分支。

电影《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剧照

在赛博朋克的文艺模式里,追求感官享受永远是第一位的。赛博朋克小说塑造了一批潇洒放荡的黑客浪子、性感妩媚的朋克女郎,演绎了跌宕起伏的推理和冒险故事;电影负责制造亦真亦幻、光怪陆离的视觉效果,并在这种视觉背景下上演惊险刺激的赛车竞技、枪战对决或是堪称专业的武打场面;游戏则提供了沉浸式的赛博空间体验。至于如何避免科技走向人类反面、如何打破技术资本的垄断等更深层次的探讨,或是直接缺位,或是仅在故事的最后一笔带过。这就使得赛博朋克成为了一种“劝百讽一”的文艺模式。“劝百讽一”的概念来自于西汉辞赋家扬雄对汉大赋的批评:“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此后“劝百讽一”就成了一个批评概念,用来抨击那些打着规谏旗号实际上却热衷于追求奢靡浮华、吸引受众纵情声色的文艺作品。赛博朋克正是在这种劝百讽一的效果中,塑造了大众对于包括元宇宙在内的各类赛博空间的认识,使人们一提起赛博空间就想到霓虹光影、密集楼群、冒险故事等文化景观,缺乏对科技前景的担忧和警觉。元宇宙概念在2021年被用来制造一场资本狂欢,可以说劝百讽一的赛博朋克科幻文艺模式难辞其咎。不过,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批评赛博朋克这个层面,还要回到这种文艺模式形成的根源,即西方科幻的科技悲观主义情绪上来,作进一步的思考。

二、克服科技悲观主义情绪

西方科幻自诞生起就携带着科技悲观主义的基因。在一些作家个体比如儒勒•凡尔纳那里,以及一些特定的阶段如20世纪30至50年代(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西方科幻“黄金时代”),科幻大体上是乐观主义的;但在大多数时候,人们发现科技进步总是带来种种问题,人的生存处境似乎比工业革命前更加艰难,于是科技悲观主义便占了上风,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讲述的就是技术造成的伦理悲剧。西方科幻这种强大的科技悲观主义传统,叠加上美苏冷战的大背景,又受到《1984》《美丽新世界》《蝇王》等反乌托邦小说的影响,终于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演变为“科幻新浪潮”。而脱胎于新浪潮的赛博母题,怀着浓重的科技悲观主义情绪,与当时流行起来的朋克文化相结合,塑造了极具先锋理念和反叛精神的赛博朋克类型。

但这种真正的赛博朋克只流行了十年左右,从《雪崩》开始,西方科幻进入了所谓的“后赛博朋克”阶段。《雪崩》是观察后赛博朋克的一个绝佳样本,这部小说没有讲述赛博朋克故事中常见的压抑的世界秩序和悲壮的反抗运动,只剩下荒诞的元宇宙喜剧,换言之,这里只有赛博,没有朋克。后赛博朋克的出现带有必然性。像所有的朋克文化那样,赛博朋克愤怒、叛逆,拥有巨大的破坏力;但这些特质的另一面,是单纯、盲目,缺乏目的性和建设性。当街头青年不再年轻,他们便会认识到愤世嫉俗不是救世良方,于是朋克激情迅速消散,转身融入了其所批判的科技前景之中。

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些劝百讽一的赛博朋克作品,严格来说多是后赛博朋克。因为对科技前景抱有悲观情绪,便本能地想要反抗,于是出现了赛博朋克;因为朋克无法带来真正有效的反抗,所以不得不走向后赛博朋克,这就是科幻文艺劝百讽一现象的生成逻辑。对科技的可能前景进行批判是科幻文艺的永恒主题之一,但这与科技悲观主义不能画等号,二者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命题。要保持批判力,我们的科幻必须克服科技悲观主义情绪,回到凡尔纳和黄金时代那里去寻找灵感。

三、走出赛博朋克

一旦回到凡尔纳和黄金时代,我们就会发现,当今世界的科幻文艺不仅在朋克文化的反叛幻象里沉溺太久,也在赛博空间里沉溺太久了。赛博朋克的出现固然一度丰富了科幻的内涵,但它在过去40年里的统治地位反而越来越成为科幻多元化发展的阻碍。相比凡尔纳在他那个时代关于上天入地的想象,以及黄金时代在宇宙航行、外星文明、生物工程、人工智能等领域的探索,今天的科幻母题反而变得更单一了。或许正是出于这种担忧,保罗•金凯德(Paul Kincaid)和乔纳森•麦卡蒙特(Jonathan McCalmont)等批评者才在2012年发起了关于“科幻枯竭”的讨论,然而十年过去,问题似乎没有得到解决。

历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只有现在生活中的兴趣方能使人去研究过去的事实”。历史研究如此,我们对未来的定义和设想也是如此,同样会受到当下现实的深刻影响。信息科技在过去40年里改变了世界,也塑造了人们的未来观,赛博朋克的统治地位正是这种未来观投射到科幻文艺中的结果,反映了科幻对现实的亦步亦趋。当下,人类来到了新的十字路口,一方面摩尔定律日渐失效,信息科技革命步入低潮,元宇宙的热炒正是信息科技“虚火旺盛”的表征;另一方面空间探索、生物工程、能源革命等其他科技领域也在悄然发展,人们的科技认知相比20世纪有了长足进步。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科幻文艺理应发挥它的批判作用,引领人类社会将目光从赛博空间里转移出来,投向更广阔的星辰大海;也唯有如此,科幻文艺才能重新获得源头活水,开创新的黄金时代。

西方科幻起步早、成就高,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引进国内开始,就不断为中国科幻的产生和发展提供滋养,至今仍有许多值得国内创作者学习和追赶的地方。但是,学习追赶不等于照搬套用,中国科幻在今天的发展不仅要以西为师,更要以西为鉴,在发展过程中不断保持科幻文艺的批判力。站在新时代的起点上,中国科幻文艺的创作者应当坚定文化自信,对西方科幻表现出的劝百讽一的弊病和科技悲观主义情绪有所认识、有所警惕,同时还要把握时代脉搏,守正创新,以足够的自觉和担当引领世界科幻走出赛博朋克阶段,努力探索科幻文艺的新模式、新风格、新境界。


作者:陈韬 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

《中国文艺评论》2022年第2期(总第77期)

责任编辑:王朝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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