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电影《不可思异》登陆全国院线。影片上映前,导演孙周患上了严重的“映前综合征”:因为心情紧张,晚上睡不好觉。从写剧本到拍摄、后期制作,整部影片历时4年,期间还因为不得不换掉一位主要演员,导致一部分戏份必须重拍。这是一部让孙周产生过各种复杂微妙情绪的电影。不久前,当影片的后期全部完成后,有一天他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方向了,意识到整个工作真的结束了,心情很失落。这个曾执导了多部文艺片的导演,事实上一直想拍科幻电影,如今这部《不可思异》终于诞生,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在银幕上呈现,他特别兴奋。“我始终觉得,我们看到的很多事物,或许和我们的认知完全不一样,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他通过创作科幻电影,来表达自己对未知世界的想象、好奇和探究。
>>这部科幻片,是一次小心的尝试
记者:当初决定做一部科幻片时,您有没有过担忧?因为可能要考虑到作品最终的呈现效果、这个故事观众是否会接受、票房表现,以及观众对您的评价等。
孙周:四年前肯定是担忧的,我更多考虑的是中国观众的接受程度有多高。其实科幻片就是源于人类对于未知世界的一种好奇。大多数科幻片的主题要么跟恐惧有关,要么关乎世界和平,这其实都和人类的自身安全有关系,关注这一点也是人的天性。
在中国故事当中,对于非现实的想象,大多局限在神话故事、神怪小说和传说等。科幻是一种科学的探究精神,因为中国没有经过工业革命,所以理性思辨相对弱一些。同时,中国文化的中庸之道也是一个原因,有些东西不会去非要搞明白,“难得糊涂”。我当时的担忧就是,当一个外星生物来到我们的生活中,中国观众能接受吗?对它信任吗?对我的故事信任吗?
但是有一个事实是,四年前,我们的电影市场开始繁荣了。直接反映在,现有的题材和类型,已不足以满足观众的胃口,观众的选择性越来越多。这就决定了我可以做这个尝试,试一下,也许可以的。在这样一个前提下,我开始找能够欣赏这种故事的人,后来就碰到了我的制片人梁婷,她觉得我的判断是对的,这样就开始做了。
《不可思异》是我们尝试的第一部作品,我们的故事更多的是找一个平衡点。虽然中国没有科幻土壤,但是我们对虚幻故事、非现实故事有理解和接受能力,所以在影片中我就把科学求证的那一部分暂且不表,剧本的叙事结构采取了同步发生,即影片里的人物所面临的世界,和观众坐在影院里所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一致的,角色知道的一切,观众也知道,角色不知道的,观众也不知道。这样我也可以省下一部分资金,因为特效的那部分实在太昂贵了。四年前我们想做这样一个尝试,不可能有太高的成本,不现实。而且,作为一个商业项目来讲,这样下来安全性没有问题。
记者:刚才您也说到了“平衡”这个词,我在这部影片当中,感觉到了创作者试图在这个接地气的中国故事跟科幻之间,努力地把握一种平衡,是一种有节制的想象和呈现。这种平衡和度的把握,是不是创作中很难的地方?
孙周:其实坦率地说,我必须看菜下饭,手里有多少东西就做多少。我必须有所节制,不可能任凭我的想象无限发挥,我一直处在一个节制的状态。因为一开始我就想好了,科幻的戏份尽可能控制在整部影片的一半,如果这部分太多,意味着成本要增加。现在看,差不多占到了三分之二。如果我一开始就完全放开,按宏大叙事的风格去拍,是不可能的。
记者:《不可思异》讲述了一个失意的小人物,遇到一个能量很强大的外星生物后发生的故事。这的确不是一个宏大叙事的故事,跟好莱坞的科幻大片有区别。
孙周:我一直想做科幻片,我有很多个科幻故事,这次只是拿出来一点点,来试一试,我一直在说,这次是做一个小心的尝试,无论是故事上,还是技术上,都不要贪。而且对于科幻电影来说,你的故事必须和你的制作成为一个整体,不能分开来,一旦开始拍了,这个故事就很难改动了,因为所有的过程,都是按照原有的故事来的,你的任何一个修改,都会导致这个链条上所有的东西都要修改,谁都承担不起这样的修改。
>>这个故事最难的就是塑造一个外星生物
记者:其实我在看影片之前,以为它讲述的会是一个小人物的励志奋斗故事,真的没想到它是一个亲情的故事。
孙周:对生命本身的观察,是我的影片永恒的主题。生命的本源是我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我们来到人世一场,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该珍惜的是什么东西?
记者:所以是一开始就决定要讲一个关于亲情的故事,还是经历了一个寻找故事的过程?
孙周:这个故事里头,特别重要的,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是有一个外星生物。其实“么么哒”这个外星生物是个人物,你要按塑造人物的方式来塑造它,它很重要,几乎支撑了全片。这个人物怎么样和我们人类建立关系,这跟我对生命的观照是一致的。寻找到这个创意之后,我希望故事上我们不要太贪,我可以想很多方向的故事,但我选择了这个,这是最简单的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小人物很困惑:我明明爱我的孩子,只是离开了五分钟,孩子出车祸死了,就被判为监护不当,他不服。这就是我们很多人惯常的逻辑。
其实,在生活中,我们彼此相爱、相互呵护,这个过程对于生命来说多么美妙啊,可有时候我们对唾手可得的东西视而不见,这是我们的悲剧。所以我设置了一个和我们人类完全没有关系的生物,在它的映照下,你才知道生命本身是非常绚丽的,它非常短暂,又非常难得,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应该充分享受生命带给我们的一切,这是最重要的。
记者:关于“么么哒”这个外星生物,当初对它角色性格的设置是怎么考虑的?
孙周:我的科幻概念始终坚持一点,就是不要想着人类能和外星生物之间建立深厚的友谊,这样想可能是错误的,是一厢情愿的。所以我设置的“么么哒”比较冷漠,但善解人意,完全知道你需要什么,但最后还是给观众一种它并不可依靠的感觉。当然为了讨好观众,我在一些台词上做了修改,让它尽可能接近我们人类。
>>个性表达要建立在大众广泛接受的基础上
记者:您觉得拍科幻喜剧电影,考验的是一个导演的什么能力?
孙周: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是一个互联网时代,大家获取信息的能力越来越强,获取知识的方式越来越多,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将一部片子拘泥于一个类型。我做的电影,希望它是好看的,任何元素都可以加进去,重要的是平衡好,能够自圆其说,是一个好故事,这就够了。
记者:这次和王宝强、小沈阳、大鹏三个喜剧演员的合作,有什么样的感受?
孙周:我之前从来没有跟这么活宝似的演员一起合作过,感觉很愉快,他们永远可以让我发笑,这是我以前没有过的经验,很有趣。在喜剧表演上,我觉得他们都是天才,最大限度地让他们表现就可以了。
记者:从《心香》《漂亮妈妈》《周渔的火车》《秋喜》,到《我愿意》,再到《不可思异》,在这些影片风格变化的背后,反映的是一个导演怎样的转变?
孙周:转变,是我们这一批导演,或者说中国导演现在都要面临的一个问题。最早的时候,我们对电影知识的获取,更多都是通过作者电影,就是那些大师电影给我们的教育,但是做商业片、考虑到市场的时候,个人意志相对要减弱,就是你的个性表达要建立在被大众广泛接受的基础上。
你要问我风格为什么会转变,原因是我非常爱电影。如果这个市场必须得到观众支持,我就必须去研究这一部分。对于这部分的研究和学习,我就像小学生一样,从头开始。然后就是找一个机会,把学习的成果表达出来,试一试。对于一部电影的架构,我并不觉得有多么困难,困难的是怎么找到一个大众都关心的话题。以前我认为,大众是否喜欢我的电影,靠的是运气,但现在光靠运气是不行的,必须去研究,要先最大限度地和观众接近,在这个过程中,看看能不能保持自己的风格,这是我们中国导演现在要学习的。
中国文艺评论网
“中国文艺评论”微信公号
“中国文艺评论”视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