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图广厦有洞天,不啖腥肉食果鲜。不蓄钱财消自由,谈何名利敢争先。 ”诗句写在画家张为之2015年创作的中国画长卷《洞天足食图》中。这是他对猴的观感,亦是他创作的主要志向所在。
当下画坛画猴之风甚炽,有的画家把猴画成漫画式的吉祥物,有的画家依据照片画猴,但中央美院教授、原美院附中校长、中国画家张为之关注的是猴子的“生动性” ,“我得把它画活了” ——他选取来自生活中的猴的各种形态——紧张、安逸、轻松等各种“心态” ,或者掐架、跳跃、飞腾的各种动态——当他突破画猴就是一张笑脸的程式,把或嗔、或怒、或喜、或闲的表情再现出来时,画面就立刻生动了,不类型化了,也就不俗了,同时大大拓展了画面主题涵量的可能。纵观他的作品, 《搔背图》 《纵翻林颠树》 《猴跃紫藤花》 《斗架图》《报警图》 《同具爱子心》 ,展现了如同美术评论家聂昌硕所言的,“张为之的墨猴中充满了人性,可以看到人类之间的各种关系:母子、雌雄、兄妹等等相处时的亲情友情。这是典型的拟人化手法,借猴表达人的情感。 ”
1956年,张为之进入中央美院附中学习。 “学校提倡画速写,人物、动物、风景……各种题材都有,其中就有猴。当时我和同学每周日都去动物园写生,带上干粮,一画就是一天;寒暑假时就住在二里沟的亲戚家,办张动物园月票——5毛钱,天天去,白天看动物,傍晚画风景。 ”据他回忆,各种动物虽形态各异,天性迥别,跳跃翻飞,情趣毕现,但在速写能力训练上极具挑战性,动物神态瞬息万变,要求将观察、概括、取舍、表现的任务几乎在瞬间完成,“画好一幅速写所带来的刺激和快感难以言状,愈难愈激发我反复追摹之欲望——当时老师要求每周交6至10张速写,我有时一周能交近百张——就这样坚持了6年。 ”
1962年,张为之被保送至中央美院中国画系花鸟科。“最初我还有点闹情绪——我一个大小伙子,不爱花花草草的。但叶浅予先生跟我说:动物画是中国画传统的重要方面,如今这方面后继无人;你在花鸟科不喜欢画花可以少画,主攻动物。喜欢画人物,可以安排你们每周画人体速写” 。在美院,张为之的花鸟师从李苦禅、郭味蕖、萧淑芳,人物画师从蒋兆和、叶浅予,书法篆刻师从刘冰庵;在动物画方面,叶浅予先生聘请了刘继卣教习画走兽、田世光教习画翎毛、俞致贞教习画草虫—— “从附中到大学近十年的努力,此番‘童子功’令我受益终生;各类动物之体态结构、运动特征,差不多都能熟记于心。 ”张为之表示,中央美院附中和中央美院基本功的训练和速写练习,提高了他在很短时间捕捉对象神态的能力,也训练了他的记忆力、提炼概括的能力、眼脑手的互动配合能力,“这真是受益一辈子” 。
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张为之就见到过真的猴子——交通部修建康藏公路的司机从大山里带回来一只生病的猕猴,送到张家喂养。在家里,猴子机灵可爱,一刻不停,忽而跳上碗柜盆翻碗砸,忽而跑到床上打滚,一个滚翻咬一口棉絮,简直无法无天;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北京的胡同里,也常有“耍猴的”卖艺人走街串巷,但张为之着迷的不是它们钻铁圈、竖蜻蜓的本领,而是耍猴过程中,猴子与卖艺人斗法的情景,它始终在应付卖艺人的威逼,“它的表情里透出不情愿和无奈,我不觉得可爱,只觉得可怜——我心中和猴子是亲的,感觉它和人一样。 ”张为之说。所以,尽管他的工笔人物画作品《白孔雀》 《穿过人流》等在上世纪90年代初屡获国内美术界奖项,他还是在1995年决定转向写意画创作。
“艺术家应该有自己独立的见解。 ”他把这个“见解”放到墨猴的创作中。“墨猴作为练笔墨的一个突破口,我已经练了几十年了,现在更是以轻松心态,争取玩出点意思来。我一直试图在造型与笔墨之间找到某种连接方式,猴子的灵动与相对集中的团块结构,为笔墨的发挥提供了可能。 ”下笔前对猴子的神态表情须了然于心,落笔追写,心手相应,能够一气呵成;他在行笔的快慢徐疾中显现笔墨之变化美,做到形神兼备,再现自然生命的鲜活状态。“何时画胸背,何时画手足,何时开脸,何时点睛,要根据不同的动态、角度,设计出不同的步骤,显现出用笔之节奏美。 ”必须做到“心有成猴” ,即落笔时如与生猴神遇,因形就势,笔笔相承,不碍于心,不凝于形,不描不摹,一气呵成;借猴之形象表达彼时之心境,自然流露于笔端。
在聂昌硕看来,张为之的墨猴“本质”上是一群顽童,他画出了自己青少年时的神情;它们始于情趣,止于意味,没有附加内容;他夸张猴的动态,醉心于笔墨气韵,他的学养不为造型而困惑,进入画气不“画形”的随意之中。“画猴子既可以张扬生命的自由精神,讽喻人性的弱点,又可以赋予它人格的魅力,表达我对人生的感悟。画墨猴已然成为我一种可以直抒胸臆的方式,‘爱也斯,恨也斯,为只为,太像人’ 。 ”张为之说。
张为之深信,中国艺术的至理名言——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艺术创作需要厚积薄发,风格的形成急不得,不必醉心于一时一画的成败,要潜心一生的修炼。 “风格即人,即使一幅动物小品,在明眼人看来,其中的情感、内涵、学养、功力,皆在一目了然中。 ”他说。
张为之继承学院的营养,又在猴的形象处理上着意拓展自己的创作空间;猴,成为他直抒胸臆地表达自己“爱恨情仇”的载体。“甚至,我画猴,画的就是我自己” 。谈及3月5日至7日即将在北京宝隆艺术空间美术馆举办的“丙申张为之墨猴观摩展” ,他始终感觉自己还不成熟,仍要用“猴子的语言”来形容: “我管它叫观摩展,这是一个奉献给社会的还有些生涩的果子。 ” ——白石画虾、黄胄画驴,苦禅画鹰,皆因一种动物的生命状态,画家以他独到的艺术语言,在自己的艺术风格中定格,成为一种绝响;而张为之将“继续以我的墨猴的探索,以求达臻化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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