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王家卫的电影是需要品的。观看之时，只见花满枝头，蝶飞凤舞，过后才余香袅袅，沁人心脾。电视剧《繁花》也可以作如此观，它如同慢煮的炖汤，借以时间，味道才慢慢渗出来。

电影和电视剧，两者性格迥异。电影可以重影像，可以将其加魅到无限，王家卫在此已做到极致，将“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这一观念上升到电影美学；电视剧则需要重故事，它通过电视机、电脑和手机收看，观众常常“一心几用”，加上播放屏幕又小，如没有撩人的故事，是难以“吸睛”或“拴心”的。王家卫深谙此道，开头即安排了一场宝总的车祸，其被害的背后玄机重重，以悬念让观众产生故事的代入感。

随后，在倒叙和顺叙的过程中，故事的几重人物关系迅疾构建起来，女性的玲子、汪小姐、李李，男性的阿宝、魏总、范总，加上老古董一般的爷叔，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最高任务以及贯穿动作线，在虚实俯仰之间故事也就荡漾起来。开头，总是有点青涩的，观众对人物的熟悉和信任需要一个逐渐代入的过程。

说到品，王家卫的作品乃是它的“味道”。它似乎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此中，人物是重要的一道“菜肴”，人物能否可品可鉴，关乎作品成败。人物是演员扮演的，演员选准了，人物就成功一半，它最考验导演的功力。

《繁花》的演员布阵，则足见王家卫的高度。谁能想到，是由今年已年过九旬的“老济公”游本昌来扮演上海爷叔呢。游本昌一出来，尽管穿的是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却是气势压人，眼睛似乎能够看穿一切，人情练达，精明老辣，十足的老法师形象。王家卫像“淘宝”一样，将其淘了出来，眼力过人。男主角阿宝，无论从美学还是商业的角度，选择胡歌来扮演都是高明的一招。胡歌的表演比较内敛，其层次感非常清晰，是表演过程的，而目的则是隐秘的，故而也是可“品”的。郑恺烫着鬈发，造型大胆突破，展现出角色的独特气质，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马伊琍出演玲子是举重若轻的，一言一行均是精心设计的，却又风过无痕，了无做作。她是有创造力的，表演是“味道”俨然的。唐嫣饰演汪小姐，有着丰富的成长线，她演出了角色的朴实能干，与她以前的形象差异颇大。辛芷蕾扮演的李李，身份与马伊琍的玲子相同，都是酒家老板娘，辛芷蕾却演出了其间的差异性，其冷艳之美是深入骨髓的。她是王家卫电影传统美女形象的一种延续。

《繁花》有繁华的意象。

其时上海，浦东开发开放刚刚开始，股市成为社会热点，一切都是向上的，也是艰难的。在《繁花》的影像中呈现了20世纪90年代上海商战以及背后的人性风俗图，各色人等粉墨登场，有不同的动机以及做派，可谓繁花朵朵，推动了上海的成长。王家卫努力复原彼时的社会场景，且许多镜头呈现出“王记”电影的影像风格，色彩是高饱和度的，也是浓丽的，机位运镜是非常规视角的，属于电影而非电视剧的，部分构图极其讲究，是精雕细琢的结果。

如此的上海，是属于王家卫的，那是一个游子对上海的深情表达，有一贯的东西，也有变异的。对于上海人来说，有怀旧的乡愁，也有典型化的夸饰；对于观众来说，有如梦非梦的想象，也有上海意象的解读。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磨砺，在时光的细水慢流中，其意其味或将愈加浓郁，《繁花》更为绚烂。

（作者：厉震林，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上海戏剧学院电影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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