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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家到底有多少财产?

2017-11-13 阅读: 来源:文汇报 作者:竺洪波 收藏

原题:林黛玉家到底有多少财产?

———从青年学者戴萦袅新著《微观红楼梦》谈红学的重与轻

  新近出版的《微观红楼梦》是一部红学随笔集,收录作者读红札记59篇,前楔《自序》,巧成一个甲子之数。这些篇章短小精炼,率性而论,但作为整体,信息量颇为巨大,且自成规模和格调,内容涉及《红楼梦》的思想与艺术,尤其以勾稽、论述清代民俗、艺术、风物、道里,诸如饮食、服饰、建筑、节日、古玩、名人旧迹等最为精细,征引的文献遍及古代经史、文人别集、稗说杂剧以及域外论著。

  以欣赏的心态读《红楼梦》,以散文——也即文学的笔触涉足红学,重在抒发个性化感悟和见解,是《微观红楼梦》的一大亮色。作者舍弃了红学中常见的繁复考证、长篇大论的研究模式,而以散文化写作,因此《微观红楼梦》不同于那种艰深、晦涩的学院派红学——如胡适之先生所谓“猜笨谜”和俞平伯先生感叹“越读越糊涂”的考据文字,凸显出当下红学发展的另一流向——轻快怡人的学术随笔格调。这是戴萦袅这位80后青年女作家的文学性情和才情决定的。书名中“微观”一词,即已道出其自觉的学术追求和定位。

  对于这种轻盈飘逸的散文化学术论著,我一向持认可和激赏的态度,因为学问之道,以多歧为贵,文无定法,适合自己的方法就是好方法。而且在学界也早有成功的显例。如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便是这一散文化写作的翘楚之作,其浓郁的文学色彩赢得了学界普遍的赞许。而《微观红楼梦》的作者又是一个青年作家,理所当然更应该欢迎和鼓励了。

  不过,联系百年红学传统,在红学这一专门、高端的学科范畴里,似乎还有一个“合理性”问题需要辨析。

  红学,这里特指胡适、俞平伯两先生创立于上世纪20年代并且流行至今的新红学,主要的学术方式是考证 (辨伪),史称考证派红学,胡、俞两公的经典红学著作分别命名为《〈红楼梦〉考证》和《红楼梦辨》,业已规定了红学的方法论特征,也由此形成了红学的学术品质——精深、庄严,“持重于大宗”。据新红学集大成者周汝昌先生为红学划定的对象:曹学、脂学、成书 (版本)、探佚,一般的《红楼梦》文本阐释显然不在其内,文学鉴赏——如散文化方法所写的读红札记一类则尚未获得进入红学殿堂的学术“许可证”。

  但是,正如红学界有识之士指出,这种理念已经不合时宜了。文本阐释是当代文学研究的主流,“细读”则是普遍流行的学术方法。红学研究的对象未必要局限在曹雪芹和脂砚斋两公生平、《红楼梦》成书过程和版本系统、历史原型和微言大义这些传统的话题;至于方法,只要符合学理、规范,言出有据,成一家之言,都是合理、可行的方法。当年作家王蒙、刘心武的红学著作曾被讥诮为肤浅、“不学术”,但无法忽视其客观存在的社会影响,现在已很少有人这样评价他们的学术成就了,对红学作为学术的理解,也就出现了转变。这不禁让人想起钱穆先生的名言:一篇好的学术论文,一本真正“持重”的学术专著,重要的是里面有“人”,有作者的个性和性情。相对于“人”,方法和风格的重要性尚在其次。一个具有现代性的红学,理应开放、多元,能够包容、吸纳不同的形态与方法。

  其实,戴萦袅的《微观红楼梦》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学理逻辑和方法论规定,只不过它们隐藏在诗性的智慧和文采之中而已。它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于不疑处有疑,发前人之未发,而一旦形成“一己之见”,则必作深入剖析,并征引各方文献予以旁证,在“微观”中显大旨,在性情中见真理,所谓轻盈飘逸,绝不是儇薄肤浅、失重失范,而是深浅有度,轻重有节,由小及大,举重若轻。欣赏一下它对“消息”一词的阐释:

  《红楼梦》描写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醉酒后误入宝玉的怡红院,无意间撞开镜子的消息,显露出卧室门来。此“消息”究为何物?国内文献鲜有相关记载。戴萦袅先从传统戏曲《铁拐李》“火炕里消息我敢踏,油镬内钱财我敢拿”之句解释为机关。又从曹雪芹称其为“西洋机括”的线索在国外的专著中找寻旁证:英国汉学家大卫·霍克斯把刘姥姥撞开的消息译作spring(弹簧),把宝玉划上的消息译作catch(门闩、窗钩、箱笼的搭扣这类)。中西互证,自成其理,经此解释,我们对“消息”的含义也就能明白其大端了。

  熟悉戴萦袅的人都称她为才女。她出生于书香门第,在复旦大学毕业后又在海外名校留学,这种学业背景和经历,不仅使她博学多才,视野开阔,而且也养成了独立思考,不唯书不唯上的性格,对红学中的一些既有观点,她敢于提出质疑,展开争辩。如关于林家财产的见解,就值得我们注意。

  印象中陈大康先生曾经著文考证林黛玉家庭的财产,认为贾琏料理林如海后事时顺带私吞了林家偌大财产,荣国府正是用这笔银子盖了富丽无双的大观园。对此,戴萦袅从文本中读出不同见解:一是林如海为人正直,不是“官场吸血鬼”,敛财有限;二是清朝吏治腐败,索贿贪污成风,林如海难免遭遇王公、权臣们的巨额勒索,家境不富甚或入不敷出也不无可能。这一解释的准确性如何,这里姑且不论,大康先生是学界权威,著名红学家,戴萦袅敢于提出不同意见,其新生代学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的确令人兴奋和欣慰。

  总之,红学也要与时俱进,也要“接地气”,激发自身生机、活力,毋庸置疑,《微观红楼梦》的广受欢迎,也从一个侧面显示出它的学术价值,为“持重”的红学吹进了一股清新的风。

  (作者:竺洪波,华师大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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